在芬兰过把“桑拿瘾”

2004年春天我有一次难忘的芬兰之行据说芬兰人的家庭团聚朋友聚餐往往是先从桑拿房开始如此聚会绝对是独一无二的芬兰特色而我的这次芬兰之行最值得炫耀的一次奇遇就是我们得到了一次在芬兰人家里实地体验正宗桑拿的良机
　　
目之所见耳之所闻我切实感受到芬兰人对桑拿的喜爱确切地说这种喜爱已经不再囿于单纯的嗜好而是成为一种芬兰式的生活习惯进而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想想看只有500万人口的芬兰却有200多万个桑拿房差不多两个人就拥有一个这是什么概念啊
　　
（一）
　　
那是一个晴朗而干冷的下午我们应邀到芬兰朋友龙胜佳先生的家中做客龙先生是纯正的芬兰人因为经常与中国人做生意干脆起了一个中文名字让大家叫着方便他有很多中国的生意伙伴其中最重要的一位就是在瑞典做软件开发生意的刘律明先生而律明兄刚好又是我们这个新闻代表团的特邀成员龙先生此前曾多次到中国办事也受到过中国朋友的款待他一直希望有机会邀请中国朋友到他家中做客让他也尽一尽地主之谊这次正好通过律明兄的安排从我们紧张的日程中挤出了半天时间到这位芬兰人的家中做一次深度采访
　　
龙先生的家就坐落在波罗的海岸边在一片树木葱茏花团锦簇中一栋两层的小楼房若隐若现他告诉我们这本是一位音乐家的别墅后来那位音乐家出国发展去了就把房子转让给他龙先生也是一位音乐高手不然怎么可能成为那位音乐家的好友一进家门他就把我们让进客厅自己则坐到钢琴跟前给我们即兴弹奏了一曲让我们充分感受到这个家庭的艺术氛围在欣赏琴曲的时候我留意到正面墙上有一幅油画画着一栋老房子龙先生的妻子告诉我这是他们家搬到这里之前住过的老宅说着她还找出一张表格给我讲解他们家族在这老宅中的生活世系图他的曾祖父祖父父亲再加上他这一代一共住了四代人而且至今他的父亲依然住在那座老房子里由此不难看出这一家人对其祖居之地的深厚感情不过龙先生对自己现在住的这套豪宅显然十分得意他带着我们楼上楼下地参观全没有老派欧洲人对自家私密空间的那种严守心态看完了屋里又把我们带到室外这里是花园那里是暖房那里是车库还有那里树丛后面的那间小木屋瞧见没有猜猜是什么哈哈中国人真聪明对桑拿房嘛
　　
（二）
　　
多年来我的血压一直不稳定在国内都被医生警告不能去桑拿可是按耐不住血脉深处那种喜好猎奇冒险的野性追求准备在这里体验一把桑拿浴
　　
龙胜佳先生对我们的选择显然很满意他立即张罗着准备起来先要点火预热还让妻子找出大批浴巾之类的必备用品自己又从冰箱里搬出一大堆啤酒饮料外加腌的熏的大块小块的三文鱼然后就把妻子打发到超市购物去了留下我们这四条汉子开洗
　　
帜生兄事先跟龙先生讲好既然要体验正宗的芬兰式那就完全按照您的规矩办不必顾及外国人的习惯中国人讲究入境随俗今天我们也是一进桑拿房就随芬兰俗了龙先生哈哈大笑说我刚才还担心你们受不了我们的习惯呢这下好了一切都按我说的办
　　
尽管做好了思想准备但对很少进桑拿房的我来说还是有好多想不到一是想不到这芬兰桑拿竟然要一丝不挂地裸洗原先以为至少也要给俺留条短裤遮羞嘛可是到了小木屋只见人家龙老兄二话不说先把自己扒光了我和帜生兄互相对视一眼还有啥犹豫的照人家的样子扒光就是了二是想不到这小木屋如此之热我在国内偶尔洗过桑拿温度一般控制在五六十摄氏度左右那已经令人大汗淋漓了可是一进这间小木屋只觉得头晕眼花就像是一步迈进了蒸锅桑拿房设有上下两层木阶龙兄先坐到上层我们也跟着坐了上去谁知还没坐稳他舀了一瓢水刺啦一声浇在烧热的石头上蒸汽立时全奔上层跑热浪差点让我窒息过去我见龙兄还要继续浇水赶忙拦住他他却从气雾弥漫中递过来一个温度计示意让我看看我一看天呐70多摄氏度律明兄却说那是告诉你温度还不够芬兰人桑拿的温度总要接近80摄氏度才算到位我说那不把人蒸熟啦律明点点头说是啊你把生鸡蛋带进来过一会儿就能吃了说话间又一瓢水刺啦上去我们只能闭嘴了
　　
第三个想不到的是原来在这桑拿房里还能悠闲地享用美酒佳肴当温度到位之后只见龙先生从容地打开一罐冰镇啤酒又取出那些三文鱼示意我们宴会开始了试想一下在七八十摄氏度高温的环境中忽然有一罐冰镇啤酒沁入心脾那感觉真叫一个爽啊而且一罐啤酒灌下之后似乎屋子里的温度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再嚼上几口熏三文鱼只觉得香气四溢妙不可言龙先生告诉我们这些三文鱼都是在这间屋子里熏制的在芬兰家家都这样熏制鱼肉各家的味道也不尽相同朋友之间还时常把自家的熏肉熏鱼拿出来互相评点优劣呢难怪芬兰人经常把桑拿房当成一个交际场所原来这当中还有如此丰富的文化内涵呢
　　
（三）
　　
不知蒸了多长时间大家都变成了水人这时龙先生起身了他捡了一条浴巾披在身上招呼大家跟他走帜生和律明立即跟着他出了屋门我却望而却步了只见他们走出小木屋身上冒着热气沿着一条木板铺就的甬道一路小跑到了大海边纵身一跃扑通扑通都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
　　
我事先看过气象预告当天的气温是摄氏零度水温是摄氏2度在小木屋周围的水洼里还残留着亮晶晶的冰碴我透过门缝看着三位老兄在波罗的海里翻滚心里不禁打起了冷战
　　
不一会儿三人带着一股子凉气相继凯旋了奇怪的是他们回来时并没有一路小跑而是从容不迫胜似闲庭信步回到小屋里帜生兄十分兴奋对我说哎呀太刺激啦你竟然不去尝试一下你会遗憾终身的
　　
这会儿龙先生继续往石头上浇水室温瞬间再次升高律明拿过一罐啤酒打开就往嘴边送不想那金属罐一沾唇竟然烫下了一层皮室温之高可想而知大家补充了水分汗水又如涌泉一般顺流而下他们大声议论着此时此刻的身体感受一时间小屋里中文外文交织难解三条大汉容光焕发只有我没有体验闷坐一旁插不上嘴帜生兄又开始鼓动我下海我说我不会游泳他说那不怕你可以在靠近岸边的地方趟水下去嘛龙先生也通过律明兄劝导我说桑拿最尖端的体验就是要在冰冷的大海或者雪地里接受最强烈的冷热刺激没有这个环节桑拿就没有意义了
　　
既然如此我还有什么理由退缩呢当诸位仁兄再次浑身冒着热气冲出小木屋时我也跟着踏出了亲身体验寒冷的第一步跑到海边他们都是毫不犹豫地飞身入水我却要寻找一个既合适又安全的入水点心里想我怎么能从岸边趟水下海呢那不是太没面子啦在伸入海中的栈桥上我忽然发现了一条系船的缆绳不禁大喜当即抓在手里猛吸一口气也来个扑通一声跳进海里海水立即没过了我的头顶幸好紧紧抓着缆绳在水里停了数秒一使劲飞身跃上了桥面律明兄正好看到这一幕当即赞了一句很利索嘛
　　
（四）
　　
回到屋里我兴奋地告诉大家本人平生第一次跳海成功啦众人都伸出大拇指给我以鼓励可是当我重新汗如雨下时却怎么也回忆不起那身在海中的一瞬间有啥感受了天呐当时只顾得抓紧缆绳不出危险却把那海水的冰冷全然忘记了以致于根本没顾上去享受那极限的刺激这也就是说人在异态环境中竟然会丧失对外界冷热强刺激的感觉这实在太奇妙了
　　
我正为这个独特的心灵体验而出神那三位仁兄又准备出发了我内心猛然升起一种冲动一种渴望要真正体验一下冷热交替的强刺激于是我带头冲出屋子还故意放慢了脚步在甬道上听任寒风吹拂大汗淋漓的身体让思绪也随着蒸腾的热气飘逸在波罗的海上空走到系缆处先舒展臂膀让呼吸匀畅然后纵身跳入海中只觉得冰冷的海水如万虫叮咬骤然袭来浑身毛孔登时绷紧那一瞬间世间万物荡然无存尘心杂念消弭无踪唯有周身寒彻冰火交融万虑皆空心境澄明此非佛家所谓清凉世界么抑或庄子所谓物我齐一么
　　
出水上岸赤身缓步而行心无挂碍身无遁形青山在目碧水无痕人行其间自在何如冷热之判已然不在话下留存于心的只有那种豪爽那种粗犷那种心神通泰那种物我两忘
　　
回到小木屋80摄氏度已如常温人不再为热浪所困啤酒饮料亦如常温饮之即化为汗泉喷涌仿佛生命的自然周流我由此悟到桑拿为何为桑拿矣